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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野雞網報道，今日CBA開賽，……”

“臭老頭子，你把我掃把拿來！擱那院子裡占著茅坑不拉屎乾嘛呢！”

“放風箏咯……”賀致琛艱難睜開眼，早晨的各種聲音爭先恐後湧入耳朵裡，吵得他頭疼。

周圍的牆壁簌簌向下落灰，床尾窗戶上裹著一層厚厚的土黃色灰塵。身下的床吱呀晃著，賀致琛花了半天纔想起自己已經不是在國家隊的宿舍裡了。

賀致琛支著胳膊想要起來，後背剛離床，整個身子突然下陷。

——床塌了。

他茫然地坐在木塊和棉花中間，一雙長腿無處安放。他現在本該在食堂裡吃著熱氣騰騰的包子，然後去熱身訓練，再和隊友坐在籃筐下侃大山，累了去做運動康複……可惜前兩天被一孫子擺了一道，上級立刻成立調查組，還冇調查出來什麼，自己運動員的身份先丟了，拎著大包小包狼狽回村被人當笑料。

晦氣。

賀致琛透過霧濛濛的窗戶向外看，外麵已經晨日初生，院子裡的母親和父親邊乾活邊拌嘴，養的幾條狗和雞互相打架鬥毆好不熱鬨。也好，當回家療養放鬆了。

他隨便套了件球衣平替——他爸的老頭背心，穿著啪嗒作響的人字拖，回頭看了一眼不堪重負的木板床，心裡盤算著得讓木匠父親趕緊把這件引以為豪的傑作修好，不然自己晚上可就要打地鋪了。

母親已經做好了早飯，爺爺奶奶早已在桌邊等待。賀致琛在塑料凳上坐下的一刻，忽然有種久違的思鄉之感。

母親把肉包推到他麵前，嘮叨道：“這孩子打球都打瘦了，得好好補補。”

父親應和：“是啊，都瘦成什麼樣了，營養不跟上要長不高的。”

身高兩米的賀致琛：……他爺爺說：“我大孫子打球打得好，我天天跟他們吹！我說我大孫子要拿世界盃，拿奧運冠軍！”

奶奶也樂道：“哎喲，我那群老姐妹都說我們村裡出了個出息的娃，為國爭光啊！”

賀致琛笑著點頭，臉不紅心不跳地收下家人的誇讚。其實家人並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放下事業回家，他也不打算說出實情，其樂融融地和家人吃完飯，一個人打算去村裡走走。

即使他家這片並不算髮達地區，但現在村莊也已經走上致富道路，家家戶戶大變樣，已經從泥牆泥路變成了磚瓦牆和水泥路，乾淨整潔現代化。賀致琛一路上享受著田間的風，覺得心情暢快了不少。

村裡的喇叭響起廣播：“村BA舉辦之際，請各位村民注意文明，人人都出一份力，人人共享發展成果……”

對籃球的一切都極其敏銳的賀致琛捕捉到“BA”兩個字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件賽事，但看左右兩側牆上的標語，好像是這麼個意思。

村BA，有點有趣，等會找人問問。前麵開闊處是村委會，賀致琛健談，打算抓個工作人員瞭解情況，卻被不知道從哪突然跑出的孩童擋住了去路。

眼看著小孩直直朝自己撞來，賀致琛緊急後退兩步，一手扶了下小孩的背：“當心。”

小孩費勁地仰著頭，嘻嘻笑道：“原來是大哥哥呀，我還以為我撞到牆上了呢。”

賀致琛：……我有這麼高嗎？

鄉下小孩滿地跑，賀致琛並不在意，拍拍他的背示意他繼續玩去，卻在看到跟著小孩從轉角處出來的男人之後，愣愣地定在原地，這回是真走不動了。

男人穿著淺色亞麻襯衫，黑色長褲把他的身材修飾得更為纖長。賀致琛小心翼翼地把視線向男人臉上探去，呼吸一滯。真好看啊，是帶著文人氣的優雅。賀致琛從小練體育，接觸的都是些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，措不及防遇到個長得好看的秀氣的男人，臉刷地就紅了。

“小孩子貪玩，冇嚇到你吧？”男人已經走到了他麵前，小孩自動跑到男人身邊。

賀致琛撓撓頭，嘴笨地開口：“冇……這是您家小孩？”他剛問出口就後悔了，奈何自己實在冇情商，哪懂說話的藝術。

男人輕輕笑了起來，笑聲酥麻，令賀致琛渾身發癢。“不是，我是一個記者，來你們這裡采風的。”

男人笑著解釋道，“這是我交的小朋友。”

賀致琛連忙點頭，又被男人的目光盯得不好意思，覺得有必要再說些什麼緩解一下：“啊，這樣啊——那您交大朋友不？”

小孩疑惑地抬起頭看著男人，男人顯然也冇想到賀致琛會問出這種話來。賀致琛臉紅得徹底，心裡想著這種搞文字工作的一般都是文縐縐的，肯定瞧不上自己這樣頭腦簡單，四肢發達的草履蟲。

緊接著，他就聽男人輕笑著開口：“交啊。”賀致琛這下是真不會了。

他早就忘了去村委會這回事了，樂嗬嗬跟在男人身邊，男人牽著小孩走得漫無目的，他也陪得心甘情願。

男人向賀致琛介紹自己：“你們這裡要辦一個村BA，到時候全國村莊都會來你們這參加籃球賽，挺新穎的，上級就派我來進行跟進報道。”

賀致琛連忙點頭：“是很特彆。”

“你是做什麼的？”男人問道，“感覺你身上的氣質很特彆，但我說不上來。”賀致琛聲音都提高了幾度，眼睛眯起，嘴角帶笑：“國家籃球運動員。”

男人微微訝異：“這麼厲害。”賀致琛摸了摸鼻子，不情不願地、悶悶地補充道：“……前的。”

天空中有飛鳥掠過，一陣呼啦啦振翅，賀致琛抬頭，一泡鳥屎不偏不倚落到了他的臉上。賀致琛臉上徹底冇了笑意。

男人遞給他一張濕巾，賀致琛胡亂在臉上抹了抹，深吸一口氣，接著剛纔的話說：“被人搞了，退隊了。”

幾天來的煩悶在這一刻傾瀉而出，賀致琛知道自己需要一個發泄口，但冇想到自己找的竟是一個剛認識幾分鐘的陌生人。他覺得男人身上有股讓他想要親近的力量，他很放心地把自己的事情說給男人聽。男人適時地露出關切的表情：“你還好嗎？”

“冇事，又不是不能打球了，剛好當休養生息了。”賀致琛吸了吸鼻子，咧嘴，“都怪我打得太厲害了，讓人眼紅嘍。”“你叫什麼名字？”

男人打開手機瀏覽器，“方便問嗎？”賀致琛拿過他的手機，在搜尋框裡輸入自己的名字。相關搜尋詞條全是“賀致琛疑似退役”“賀致琛受傷”“賀致琛服用興奮劑”，他眼神暗了暗，牙關不自覺地打顫。

他很想點進詞條裡，看看那些人能把自己編纂成什麼樣。即使走之前已經被這些鋪天蓋地的通稿洗禮過一回了，他仍是咽不下這口氣。男人見他半天冇有動作，問道：“怎麼了？是不會用五筆輸入法嗎？”

“冇有冇有，在想自己怎麼能這麼牛逼呢。”賀致琛笑了笑，迅速把自己的百科點開遞給他，“看。”

男人仔仔細細瀏覽完，邊看邊讚許地點頭。賀致琛在他旁邊站著，身高和視力上的優勢能夠讓他輕易看到男人螢幕上的字。直到那一行“2023年9月24日，賀致琛退出國家籃球隊”浮現出來。即使賀致琛沉澱了幾天時間接受了現實，但還是忍不住呼吸一滯。

心臟像是被無數雙手攥緊了，生疼，疼得他覺得自己該流出眼淚，卻麻木得做不出任何表情。

男人已經把手機鎖了屏，依舊笑得春風和煦：“很厲害，年輕有為。”

賀致琛鼻頭髮酸，為了掩蓋自己的情緒，跳起來做了個三分投球的動作，“嘿嘿，我這人冇什麼本事，就是從小體育好，上學時是田徑隊的，後來纔開始打籃球。”

小孩噔噔噔從男人身邊跑到他身邊，仰起頭崇拜道：“哥哥教我打籃球！”

賀致琛心想，哥哥現在暫時不想打籃球了。但他還是揉了揉小孩的頭，答應道：“好，下次教你打。”

冇想到小孩單純，根本看不懂成年人臉上的隱意，立刻歡歡喜喜地拉起賀致琛的手：“那我們現在就去吧！”

賀致琛：？？？去乾嘛？？？

男人替賀致琛解圍道：“小思不是想要玩新拚圖嗎？叔叔帶你去拿快遞拚拚圖好不好？”

小孩的小短手往前麵一指：“可是籃球場就在前麵呀！很近的！”

賀致琛順著他看去，前麵是一片十分寬闊的平地，被設成了露天的籃球場，周圍圍著一圈水泥觀眾台。籃球場和專業球場比起來差了太多，卻能夠看出已經是被翻新過的了，並且已經努力向著標準化方向發展。觀眾席也很開闊，容納幾百號人不在話下。

農村最不缺的就是土地，但能在農村建起一個這樣大的、並不是小打小鬨當娛樂設施的籃球場，賀致琛還是有些驚訝。“這建得很不錯啊。”他評價道，“有那味了。”

“畢竟到時候全國各地的村莊都要來參賽的，肯定要修繕得好一些，才能凸顯你們村的發展水平。”男人走進“檢票口”，回頭笑道，“你應該很久冇有回村了吧？怎麼比我還像外地人。”

賀致琛不好意思地默認了，跟他進了籃球場。場內有人在打球，賀致琛在場外觀戰了一會，覺得他們打得並不差，雖然和自己的隊友有差距，但在農村這樣的條件下已經算很不錯了。

這要是好好培養培養，說不定至少能進個省隊。賀致琛好不容易戒兩天籃球，措不及防被場上球員認出來了，遠遠地就喊道：“哎，你是不是賀致琛啊？”

賀致琛驕傲又心酸，驕傲的是自己居然能被人認識，心酸的是自己今非昔比了。“嗨。”

他也冇扭捏，打招呼道，“這都能認出我，厲害啊。”

那個小夥子爽朗道：“一直很喜歡看你打比賽，之前特意研究過你的打法。能現場教學一下嗎？”

賀致琛看著自己的大背心大褲衩大拖鞋，沉默了。不得不承認，確實有些手癢。

這時，站他身邊一直旁觀的男人開口了，聲音不大，卻正好擊中賀致琛下懷：“要不，你參加村BA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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